数据要素、数据资产、数字资产、稳定币、RWA——从金融与数据领域的不同视角观察

文/ 亚洲投融圈这两年境内关于数据要素、数据资产的概念很“主流的”火，数字资产也“非主流的”火，而最近稳定币和RWA似乎是“跨流派的”火。最新的标志性事件包括：2025年6月12日蚂蚁数科与协鑫能科共同宣布成立合资公司“蚂蚁鑫能”，发行光伏资产RWA（现实世界资产）。美国首部针对稳定币全面监管框架的立法Guiding and Establishing National Innovation for U.S. Stablecoins Act（简称GENIUS Act）于2025年5月通过了参议院委员会，离正式立法又近了一步。中国香港立法会于2025年5月正式通过数字稳定币的监管法案。稳定币领域Circle于2025年6月5日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成为稳定币领域首家上市公司。上市首日股价开盘即从31美元的发行价飙升至69美元，盘中最高触及103.75美元，最终收于83.23美元，较发行价上涨168%。本文主要从金融与数据领域的不同视角对这些概念做一个法律人的或非法律的跨数据领域和数字资产领域的观察。

一、境内外发展数字经济的当前定位差异

上述的几个概念都可以归入数字经济范畴，但中国境内的数字经济发展与美国、香港路线有着很大的区别。中国对于基于Web3.0的虚拟货币发行交易一直持严格限制的管制方式，而更为强调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和数据要素的价值实现，数字经济的核心特征是“数据”和“算法”，数字化是双向的，未来绝大多数企业都是数字化企业，智能化是最终目标。可以看出，中国对数字经济的重视更为关注是否对实体经济的影响，重点是利用数据资源赋能实体经济。境内对于区块链等底层技术的利用主要是基于可以发展供应链金融，促进产业上下游合作，赋能实体经济的角度，而对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加密货币和NFT数字资产等Web3.0的虚拟经济及相应的金融化非常谨慎，几乎是全面限制。2021年9月，中国人民银行等十部门发布《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再次强调虚拟货币相关业务活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一律严格禁止，坚决依法取缔。这是因为人民银行认为，虚拟货币交易炒作活动扰乱经济金融秩序，滋生洗钱、非法集资、诈骗、传销等违法犯罪活动，严重危害人民群众财产安全。这个对境内虚拟货币发行交易的态度并未改变。相比之下，境外对数据资源的利用并未上升到生产要素的高度，虽然重视数据的产品化和利用，但是并未将数据高效流通利用在实体经济中作为政策诉求，相反境外各种虚拟货币为代表的数字资产的发展如火如荼。

二、RWA和稳定币背后的底层逻辑思考

笔者今年以来经常收到各种关于RWA的咨询，近期又有不少关于稳定币的咨询。作为金融领域和数据领域的实务工作跨界者，有感这波针对稳定币、RWA等的火爆背后有货币竞争和数字资产领域迅速发展的国际大背景，也有很多企业希望从中寻找商机，走出经济下行，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动机，但也不乏炒作和各种明显的误解，特别是很多非金融人士的盲目乐观。从实质角度，笔者理解RWA和稳定币这两者的发展在目前的金融监管框架下都是在开展金融业务，无论搞RWA还是稳定币都是在从事金融活动，涉及金融监管问题，金融监管部门的理念和规定是关键。在目前的金融监管规则下，这两者在境内都是几乎无法操作的，境内金融监管部门并未有放松的态度。当然稳定币的出现和爆发将会对当前国际货币体系带来重大影响，应予以关注和研究。事实上监管思路应该已经在调整，例如通过香港的特殊地位进行探索，例如挂钩境内实体资产的RWA得以在香港发行，以及香港通过稳定币立法，将允许发行挂钩港币和人民币的稳定币，相信都是在国家金融监管部门认可下的积极探索与应对。但是根据笔者在金融监管部门的工作经验，依然认为需要持谨慎态度，需要吸取互联网金融野蛮生长的历史教训，我国强调推动实体经济的数字化转型，虽然也支持金融数字化，但同时特别强调风险防范，在《“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2021）中明确提出“坚持金融活动全部纳入金融监管，加强动态监测，规范数字金融有序创新，严防衍生业务风险。”在稳定币和RWA火爆的背后，笔者特别关注能否产生新的商业模式，是否对市场主体特别是普通投资者产生赚钱效应，是否有现象级的应用场景，以及对于在境内的企业和中介机构以及投资者是否有实质的影响与机会，同时也特别提醒需区分当前和未来、境内和境外来分析问题。初步看目前短期内首先对境内的企业和中介机构恐怕不会产生明显的业务机会；其次，对于境内的普通金融产品投资者也不会有太大关系；第三，金融监管的强管制在境内放开的可能性较低，这些创新在境内直接落地的可能性很小；第四，中国对数字资产金融监管的放松可能主要表现为对香港挂钩大陆基础资产或人民币的RWA和稳定币的默许，支持基于Web3.0的探索在香港进行尝试，对冲美国相关举措的不确定风险；第五，未来如果中国的金融监管部门放松在境内的管制，也应该会由持牌金融机构来主导，而不太可能由非金融机构来主导相关RWA或稳定币产品。

三、数据资产与数字资产的概念界定

数据要素：中国是第一个提出将数据资源作为生产要素的国家，这是在人工智能时代一个重大的理论认识创新，数据要素的价值在具体的数据利用场景中体现。中国应该也是第一个允许将数据资源在符合会计准则条件时以成本法计入资产负债表作为资产处理的国家，这也是面对人工智能和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大顶层设计。数据资产：在数据资产入表之前，互联网企业和金融机构所称的数据资产，更多是指从IT信息意义上而言的有价值的数据资源。如今，当我们谈论数据资产时，则应以2023年财政部《企业数据资源相关会计处理暂行规定》和国家数据局的定义为准，即会计意义上符合资产定义的数据资源在入表之后形成的资产。以上语境中的数据资产是指组织拥有和管理的具有资产属性的数据，这些数据对支持业务运营、决策制定和价值创造至关重要，也就是说数据资产具有可辨认、可控制、有利用价值并可以获取持续经济利益。但目前数据要素市场发展的一个突出问题是高价值可直接变现的数据场景不多，数据直接变现收益的市场规模有限，从数据领域赚到钱的企业还有限，更不要说与土地等传统生产要素高利润相比。数字资产：是指以通过区块链技术实现以数字形式存在并拥有经济价值的资产，包括但不限于加密货币、数字艺术品、数字版权、虚拟商品和服务等。稳定币、RWA都属于数字资产范畴。数字资产本身并不对支持企业生产和业务运营、决策制定和价值创造等产生作用。数字资产的价值主要取决于市场需求和供应。综上，数字资产与数据资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数字资产通常与区块链、Web3.0等技术密切相关，是资产的数字化体现。而数据资产则侧重于企业所拥有的能够驱动企业决策与经营管理的数据资源，是数据资产化的体现。将数据资产作为RWA的底层基础资产也是可能的。但是如果从这个层面，似乎现实意义有限。两者是否还有其他价值连接点？这可能才是关键，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探索。

四、RWA对传统金融的挑战

中国传统金融机构的数字化一度是比较滞后的，特别是在2021年互联网金融比较活跃前。但是这几年有着巨大的变化，金融机构普遍重视数据共享利用和金融科技的发展、积极拥抱AI，实际上大型持牌金融机构已经走在数字化的最前沿。但是因为金融监管的严格性，很多金融科技领域探索的落地非常谨慎。如果以RWA来看，可以类比为目前证券公司在开展的资产证券化业务，只是发行的不是证券而是数字通证，但是本质上都是一种基于真实底层资产的融资工具，仅是工具形式表现的差异。在境内，首先受制于人民银行对虚拟货币的禁止，因为不能发数字通证，所以目前RWA无法在境内发行。RWA的价值是什么？一个资产发行稳定币和发行债券，或股票的区别是什么？在于数字通证化，拆得可以更小，交易得可以更快，但是笔者一直在思考实际意义是什么，优质的公司和资产为何不去选择上市或采用资产证券化的方式，而是否需要RWA这样的融资方式，如果不符合现在的上市标准的资产，走RWA是否会带来风险，例如是否有可能增加非法集资的风险，目前来看就境内以RWA宣传的产品，底层逻辑不通，对普通投资者而言存在较大的风险。笔者认为，央行对虚拟货币的严格监管在未来可能适当放开，但是即使开口子，笔者相信也必然纳入金融业务，需要受到严格的金融监管，由持牌金融机构来试点，不可能放任非金融机构从事开展此具有明显金融性质的业务，所以对目前很多各类机构对RWA的炒作需要特别谨慎。如果从更长远的未来来看，则是传统金融服务方式和传统金融机构是否会被数字化和AI化彻底颠覆的问题，那时因为数字基础设施和可信环境的建立，如果能够替代持牌金融机构的金融中介作用，确实直接打通基础资产和投资者存在可能性，这个问题随着技术的快速发展笔者持开放式态度，但是显然在短期尚没有可能。如果要在香港发挂钩境内实体资产的RWA，是一种跨境资产融资的尝试，由境外金融机构发行，对境内金融机构似乎意义有限，对融资企业来说，需要考虑境外RWA融资的价值，融资成本和融资效率，以及资产情况是否不符合境内发行要求，而只能去境外发行。

五、对稳定币功能和未来的认识

稳定币是挂钩美元、港币甚至人民币等法定货币资产的虚拟币，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RWA，但是具有特殊的货币属性。关于稳定币的作用，有人认为美国推行稳定币将会“解决美国国债高企的问题”，是美元霸权在数字货币领域的延伸，还有观点认为稳定币“给穷国带来普惠金融”，也有文章认为稳定币“将重构/颠覆国际货币体系”。此外有观点认为锚定港币的稳定币是人民币国际化战略的一种落地方式（底层的资产在未来可能纳入中国国债）。在香港，已经在探索发行挂钩港币的稳定币，如果允许发行挂钩人民币的稳定币，则具有更特殊的意义。香港对稳定币的探索，某种程度上或是美国相关措施倒逼出来的应对。数字人民币尚在途中，尚不足以承担人民币国际化的重任，而美元稳定币的出现对美元地位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不容简单应对。本文不就此深入讨论，但是仅从逻辑上看，因为稳定币一比一的货币资产储备，可以理解为风险较小，但是显然稳定币的稳定性要跟着锚定货币的稳定性走。稳定币的信用根基在于法币币值是否稳定，例如美元稳定币的稳定性取决于美国国债问题能否缓解及外部失衡是否能改善，而稳定币本身无力解决这些深层次的矛盾。而对人民币国际化的问题，似乎更为关键的是人民币国际化的核心障碍是资本账户管制与可兑换性。稳定币作为投资品的价值并不明显，但稳定币作为一种支付的工具应该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其具有支付、结算等功能，对跨境支付便利化有特殊价值。美国法案明确稳定币核心是支付工具。人民币稳定币在跨境支付（尤其绕开SWIFT）、区域合作（如内地-香港“支付通”）场景潜力巨大。稳定币主要优势在于可以作为快速低成本的支付手段，尤其是在跨境交易中，如从事转手贸易的企业，如果从伊朗进口石油卖到埃塞俄比亚，使用稳定币在付款时可以规避国际制裁，在收款中可以避免相关国家的外汇管制，整个过程不使用人民币，不用进行国际收支申报，交易效率和便捷性大大提升。未来自贸区或者保税区可能是试点放开稳定币使用可能性比较大的地方。在香港稳定币发行后，依托稳定币的跨境支付业务如何与国内账户衔接，比如境外人员用人民币稳定币向境内支付费用，接收方能否入账，与国内的银行账号如何对接等，值得研究。稳定币面临的相应的安全和金融监管合规风险如何避免也是一个问题，例如稳定币在反洗钱、兑付能力，规避外汇管制等方面也面临金融监管角度的合规挑战。以及稳定币也有很多安全问题的案例，安全的意义越来越重大，有一种观点认为“随着区块链技术逐步走向主流金融体系，安全正成为连接加密世界与传统机构之间的关键桥梁。这种转变并非对去中心化理念的背叛，而是Web 3.0 技术走向主流应用的必然路径。”金融的数字化是大势所趋，实体资产的数字化不是不可能，但是笔者相信，这一探索相信一定是从持牌金融机构开始，而几乎不可能让非金融机构去主导，因为两者的风险偏好有巨大差别。因此，观察国内数字资产的发展，在可预见的未来，可以更多从金融视角来审视，将其作为持牌金融机构对金融业务的探索，在金融监管的框架内开展。

六、对数据资产和数字资产未来的展望

（一）数据要素的应用场景数据资源的价值在人工智能背景下更加显性化，与算法、算法成为人工智能的三大基座之一。但是数据资源价值的衡量应该是多维度的，如果按照对传统生产要素的衡量标准，目前高价值高收益的数据应用场景不多，直接从数据交易或交互中获得高利润的市场主体有限。而这受制于数据共享的可信空间共识规则、个人信息合法流动的法律规范等方面的挑战。但是笔者认为对数据要素价值的判断，其理念和标准需要重构，不能再狭隘地简单按照传统生产要素的标准。（二）数据资产的金融化利用数据资源不会止步于实现数据资产化，其资本化和金融化是趋势。但这一过程中难以对数据资产形成一个可信且公认的市场价值判断和评估，无论是对金融机构还是数据资产评估机构而言，按照现有规则都面临较大挑战，而如何建立新的对公允价值判断有公认的评估标准，避免资产泡沫的风险，需要进一步探索。然而，我们应当对未来发展持有积极态度。在技术的推动下，数据资产的金融化利用在未来必将实现。其底层商业逻辑在于，数据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必然会迈向更高阶的发展阶段。（三）稳定币的应用场景稳定币挂钩法币，为其赋予了区别于比特币的实际资产价值，正是因为狭义加密资产存在的实质性差异，欧盟、日本、新加坡、阿联酋、中国香港，以及正在制定稳定币、加密资产法案的美国，都将一般性加密资产认定为金融资产（如证券），而将稳定币视为支付工具（支付性稳定币），并制定了或适用了完全不同的监管法规。跨境支付可能成为稳定币的现象级应用场景。稳定币未来能否有更多应用场景拭目以待。在打通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这一点上稳定币有巨大的想象空间，但是虚拟世界何时到来并不确定。（四）RWA的底层逻辑验证如前所述，当下，RWA需要回答的底层问题是什么资产需要一定要通过RWA来实现价值，而不能通过上市和资产证券化的方式变现？又有什么资产一定要通过快速流动和拆细流动的方式来融资？而这种方式和传统的民间融资方式有何本质区别？是否会造成非法集资等风险？（五）传统金融的数字化与数字资产发展是否会在未来某一刻交集笔者认为，传统金融在未来存在因为技术发展而产生的模式颠覆可能，虽然这可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Web 3.0的未来不是颠覆传统金融，而是与传统共融，在代码的精确性与法律的权威性之间，构建起一个既保持创新活力又具备制度保障的新型金融体系。最后引用肖风博士在《稳定币的技术属性与未来图景|《金融史》采选》文章中的结语：“从货币属性的千年演进（自然→法律→技术），到分布式账本开启记账方法的第三次革命并奠定新一代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基石，再到稳定币依托其融合法律与技术属性的独特优势，在跨境支付、链上投资(DeFi与RWA) 以及未来AGI机器经济这三大战略领域展现出颠覆性潜力，我们清晰地看到一条由技术驱动的金融范式变革之路正在加速铺展。稳定币已远非简单的“加密世界美元”，它正以其强大的技术属性，重塑价值交换的形态，并有望成为连接现实与虚拟、当下与未来、人类与机器经济的关键枢纽。其发展进程，将深刻影响全球金融格局与数字经济的未来走向。”本文转自公众号：亚洲投融圈点赞关注AI Reinvent视频号，随时跟进AI行业动向图片素材均来源于网络，侵删点个“在看”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