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安局的年度心理评估中,画出的“家”,竟和敌方秘密基地的蓝图一模一样

01

刺眼的白光灯直直打在陈雨脸上。

她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顶头上司,国安局行动处处长,赵立军。

另一个是督查部的,叫梁峰,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看谁都像叛徒。

“陈雨,你再看看这张图。”

赵立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疲惫,他把一张A3纸推到陈雨面前。

纸上是她半小时前在心理评估室画的东西。

几栋错落的白色房子,一个带喷泉的小花园,还有一棵歪脖子的大榕树。

这是心理医生让她画的,“你心中的家”。

陈雨画的就是她记忆里童年的家。

“看完了?”梁峰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再看看这个。”

他把一个平板电脑推过来,屏幕上是一张复杂的建筑蓝图,3D建模,可以旋转。

陈雨一眼就认出来了。

虽然一个是儿童简笔画,一个是精密的工程图,但布局,结构,甚至那棵标志性的歪脖子榕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是‘方舟’组织在境外的一处秘密基地,代号‘伊甸园’,我们花了三年,牺牲了七个同志,才拿到的部分结构图。”

梁峰一字一句,像锤子砸在陈雨的心上。

“你的‘家’,就是我们同志的坟墓。”

陈雨的脑子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看着自己的画,那上面还有她用彩笔涂的太阳和笑脸,现在看起来,每一个笔触都像是在嘲讽。

“不可能…”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我小时候就住在那儿,和我爸妈一起。”

“你爸妈?”梁峰冷笑一声,“陈雨,二十八岁,国安局七处精英特工,代号‘雨燕’。你的档案我们查得清清楚楚,你三岁时在福利院被收养,养父母是局里的后勤人员,去年才退休,他们一辈子连国境线都没出去过,怎么带你去境外的秘密基地住?”

每一句话,都把陈雨的记忆撕得粉碎。

她记得那个家。

记得爸爸会在榕树下教她射击,用弹弓打叶子。

记得妈妈会在花园里种满一种白色的花,她叫不出名字,但香味很特别。

记得房间的墙壁是隔音的,无论她在里面怎么闹,外面都听不见。

记得爸爸总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要永远守护这个家。

这些记忆那么真实,那么温暖,怎么可能是假的?

“赵处…”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赵立军。

这个把她从一个懵懂新人带成王牌特工的男人,此刻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陈雨,你得解释清楚。”

赵立军的声音很沉,“这幅图,除了你,还有谁见过?”

“没有了…这是我第一次画出来…”

“那你怎么会画出来?”梁峰步步紧逼,“别告诉我这是你做梦梦见的。”

“我说了,那是我童年的家!”陈雨的情绪有些失控,她撑着桌子站起来,“你们不信可以去问我爸妈!”

“我们已经问过了。”

梁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他们说,领养你的时候,你就有严重的应激创伤,对三岁前的事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的童年记忆,是从福利院开始的。至于你说的那个‘家’,他们毫不知情。”

陈雨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瘫坐回椅子上。

空白。

她三岁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这是她一直知道的事情。

养父母说,可能是受了刺激,忘了。忘了也好,忘记痛苦,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她也一直这么以为。

可现在,这片空白里,突然长出了一座叫“伊甸园”的魔窟。

而她,把它当成了天堂。

“梁峰,”赵立军终于开口,他看着陈雨惨白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她单独谈谈。”

梁峰没动,眼神锐利地盯着陈雨。

“赵处,现在她是重大嫌疑人,按照规定…”

“出去!”赵立军加重了语气。

梁峰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陈雨和赵立军。

那盏白光灯依旧刺眼。

“孩子…”赵立军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跟叔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记忆,是什么时候有的?”

“我一直都有…”陈雨喃喃自语,“从我记事起,就断断续续地有这些画面…我以为,我以为那是我记不得的,三岁前的家…”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剧烈地颤抖。

一个特工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引以为傲的记忆,她视若珍宝的童年,竟然和敌人的巢穴重合。

这比直接告诉她,她是个叛徒,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赵立军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陈雨,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很复杂,督查部已经介入,我能保你的时间不多。”

“你要相信我,叔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孩子。”

“但现在,人证物证都对你不利。你必须冷静下来,想一想,有没有任何细节,任何能证明你清白的细节。”

陈雨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清白?

她怎么证明?

证明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是假的?还是证明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是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她的大脑,就像一个被植入了定时炸弹的硬盘。

而画出这幅画,就是按下了启动键。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被信任的王牌特工“雨燕”。

她是一个巨大的疑点,一个行走的泄密源。

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威胁。

门外的走廊上,梁峰靠着墙,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

发信人:未知。

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

“鱼,上钩了。”

02

陈雨被隔离了。

不是监狱,也不是审讯室,是局里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疗养院。

环境清幽,设施齐全,但窗户是特制的,门外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

美其名曰“保护性审查”。

她的一切通讯设备都被收走,每天能见到的,只有送餐的哑巴勤务员,和定时来“聊天”的梁峰。

梁峰总是在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带着一个记录本,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觉得干净。”

陈雨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那片被圈起来的天空。

她想起“伊甸园”里的房子,也都是白色的,一尘不染。

妈妈说,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像她的心。

“你最喜欢的花呢?”

“一种白色的,小小的,香味很特别,我不知道名字。”

“是栀子花吗?”

“不是。”

“茉莉?”

“也不是。”

陈雨闭上眼睛,那股熟悉的香味仿佛又萦绕在鼻尖。

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种满了整个花园。

妈妈说,这种花叫‘遗忘’,闻久了,就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你有什么特别的童年玩具吗?”

“一个木头做的八音盒,上面刻着一只小鸟。”

“会放什么音乐?”

“《致爱丽丝》。”

陈雨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些天,她把自己脑子里所有关于“家”的记忆,都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清晰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里生活了很久。

梁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头也不抬。

“你父亲…我是说,你记忆里的那个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很高,很温柔,手掌很大,很暖和。”

陈雨顿了顿,补充道,“他枪法很好,他说,这是保护家人的必备技能。”

梁峰的笔尖停住了。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审视之外的情緒。

“他教过你?”

“嗯,用弹弓,打树上的叶子,他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用真的。”

陈雨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怀念的弧度。

那或许是她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

阳光透过榕树的枝叶,洒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他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瞄准,如何呼吸。

“百发百中。”她轻声说。

梁峰合上了笔记本。

“陈雨,你知道你入局考核的时候,射击成绩是多少吗?”

“特优。”

“没错,特优。当时所有的教官都说你是天生的神枪手,是个奇才。”

梁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现在看来,不是天赋,是童子功。”

陈雨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细节,在梁峰听来,都是在为她的“间谍身份”增加证据。

一个从小在秘密基地接受专业训练的孩子。

这故事听起来,可比“福利院孤儿逆袭成才”要合理得多。

“我不是。”她看着梁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背叛我的信仰。”

“信仰不能当证据。”

梁峰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陈雨叫住他。

“梁督查,你每天来问我这些,是想做什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然后给我定罪吗?”

梁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的任务,是查明真相。”

“真相?”陈雨笑了一声,有些凄凉,“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相,你又怎么能查得清?”

“总会有办法的。”

梁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比如,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

他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MP3播放器,放在桌上。

“听听这个。”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

是《致爱丽丝》。

但和平时听到的钢琴曲版本不同,这个版本,是用八音盒演奏的。

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和她记忆里,那个木头小鸟八音盒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陈雨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和眩晕感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冲向了卫生间。

趴在马桶上,她吐得昏天暗地,胆汁都快出来了。

那段音乐还在继续,像一个魔咒,钻进她的耳朵,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不是温暖的阳光和榕树。

是冰冷的白色房间,刺鼻的消毒水味。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他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别怕,小雨,睡一觉就好了。”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可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实验品。

八音盒的音乐,就是这个画面的背景音。

“呕…”

陈雨吐得更厉害了,眼泪和冷汗一起流了下来。

梁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卫生间门口,关掉了音乐。

他递过来一杯水和一条干净的毛巾。

“看来,你想起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陈雨漱了口,用冷水拍了拍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狼狈不堪。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沙哑。

“这是从‘伊甸园’截获的一段加密信号,我们破译了很久,发现它不是指令,只是一段音频。”

梁峰靠在门框上,“现在看来,它更像是一种…指令。”

一种针对她的指令。

一种能唤醒她某些深层记忆,或者说,深层反应的指令。

陈雨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甚至身体的本能反应,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操控着。

而线的另一头,握在那个叫“伊甸园”的地方。

“你说的实验,就是这个?”

“这只是开始。”

梁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陈雨,你的大脑,可能是一个情报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打开它。”

“或者…”他顿了顿,“在敌人打开它之前,先一步毁掉它。”

毁掉。

陈雨的心猛地一抽。

她看着梁峰,这个男人冷静得近乎残忍。

在他的世界里,她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案件,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

“如果…打不开呢?也毁不掉呢?”她问。

梁峰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那就只能,永久隔离。”

03

永久隔离。

这四个字像一座冰山,压在陈雨的心头。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天花板上仿佛在放映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

时而是温暖的,爸爸的笑,妈妈的花园。

时而是冰冷的,白大褂,注射器,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八音盒音乐。

两种记忆互相撕扯,让她头痛欲裂。

她不敢睡,怕一闭上眼,就会被拖进更深的噩梦里。

赵立军来看过她一次,隔着一道防弹玻璃。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里的红血丝像网一样。

“陈雨,再坚持一下。”

他对着话筒说,“我已经申请了,让局里最好的心理专家来帮你,我们不会放弃你的。”

陈雨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知道,赵立军尽力了。

但在铁证面前,任何人的担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去执行任务一样,分析眼前的困境。

她把自己的记忆当成一个案发现场,试图从里面找出线索。

温暖的记忆,和冰冷的记忆,为什么会同时存在?

如果“伊甸园”是敌人的基地,他们为什么要伪造一个“温暖的家”给她?

单纯为了精神控制?

这成本太高了,也太不合逻辑。

除非…

除非那些温暖的记忆,并不完全是伪造的。

陈雨脑中灵光一闪。

她想起了那幅画。

她画画的时候,是凭着记忆,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那棵歪脖子榕树,她记得很清楚,树干的西侧,有一个闪电形状的疤痕,是有一年夏天,被雷劈的。

爸爸还抱着她说,你看,连大树都有自己的伤疤,所以我们小雨摔倒了,也不要哭。

这个细节,她画的时候,下意识地也画了上去。

但因为是儿童画,线条很简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蓝图上呢?

精密的工程蓝图,会把一棵树的疤痕也标注出来吗?

不可能。

这是一个突破口!

一个可以证明她的记忆,不仅仅是来源于“被灌输的蓝图”的突破口!

陈雨激动得心脏狂跳。

她立刻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很快,门被打开,梁峰走了进来。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找他。

“我想再看看那张蓝图,和我的画。”陈雨开门见山。

梁峰挑了挑眉,没有多问,转身出去,几分钟后,拿着平板电脑和那张画纸回来了。

陈雨接过东西,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

她把自己的画和蓝图并排放在桌上,指着画上榕树的那个位置。

“你看这里。”

她用指甲在那个潦草的闪电符号上划了一下。

“这是一个疤痕,闪电的形状。”

然后,她把平板上的三维模型放大,旋转,对准那棵榕树。

模型的细节做得很逼真,但树干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蓝图上没有这个疤痕。”

陈雨抬起头,直视着梁峰的眼睛,“梁督查,工程蓝图不可能记录这种细节。但我的记忆里有。这说明,我的记忆,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亲身经历,而不是被灌输的数据!”

梁峰扶了扶眼镜,凑近了仔细看。

他盯着那个小小的符号看了很久,又抬头看看陈雨。

陈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物证”。

如果梁峰不信,那她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

梁峰直起身,语气依旧平淡,“也许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细节,为了让你的‘童年’更真实。”

陈雨如坠冰窟。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是啊,记忆这种东西,最会骗人。

尤其是当事人急于证明什么的时候,大脑会自动美化和补充细节。

“不过…”

梁峰话锋一转,“你的这个发现,倒是提醒了我。”

他拿起平板电脑,调出了“伊甸园”的卫星图。

“伊甸园”地处偏僻,被高山丛林环绕,卫星能拍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绿色。

“我们一直无法确认蓝图的准确性,因为没有实景参照。”

梁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但如果你说的这个疤痕真的存在,它就是一个绝佳的定位参照物。”

陈雨明白了。

如果能通过高精度的侦察手段,比如无人机,拍到那棵树,并且证实上面确实有闪电疤痕。

那就能证明两件事。

第一,她的记忆是真实的。

第二,那份蓝图,也是真实的。

她的嫌疑不会被洗清,反而会因为证实了蓝图的价值,而变得更加重大。

这是一把双刃剑。

但陈雨没有选择。

“我请求参与这次的侦察行动。”她看着梁峰。

“不可能。”梁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现在是重点审查对象,不能离开这里。”

“只有我能最快地在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找到那棵树!”陈雨争辩道,“你们的人对着一片林子,根本不知道从何找起!而且,除了那个疤痕,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别的细节,比如那条通往后山的小路,哪个位置有块形状像兔子的石头…这些都可以用来跟实景进行比对!”

梁峰沉默了。

他知道陈雨说的是对的。

让她参与,是风险,但也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我需要向上面请示。”他最后说。

他收起东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雨一眼。

“陈雨,我提醒你一句。”

他的声音很低,“不要试图耍花样。如果你脑子里的东西是真的,那你对‘方舟’的价值,远比你想象的要大。他们,可能也正在找你。”

门在身后关上。

陈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世界,再也不会有天亮了。

无论是国安局,还是“方舟”,她都成了一件“工具”。

一件储存着重要信息的,有血有肉的工具。

而工具的下场,通常只有两个。

要么被使用,要么被销毁。

04

申请被批准了。

但过程比想象中要曲折。

赵立军和梁峰在最高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局里的一号首长亲自拍板,同意了陈雨的“有限参与”。

所谓的“有限参与”,就是她不能离开疗养院,但可以在一个特殊的指挥室里,通过实时传输的画面,协助梁峰他们进行远程侦察。

指挥室里戒备森严,除了梁峰和两名技术人员,再没有其他人。

陈雨坐在主控台前,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从前和战友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

但她知道,回不去了。

她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电子镣铐,只要她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或者离开这个房间超过五米,就会立刻触发警报,并注射高浓度的镇定剂。

梁峰就坐在她身后,像个监工。

“‘蜂鸟’一号已抵达目标空域,准备进行低空侦察。”技术人员报告道。

屏幕上,高清的航拍画面出现了。

大片的原始丛林,郁郁葱葱,像一块巨大的绿毯。

陈雨的心跳开始加速。

就是这里。

虽然是从空中俯瞰,但那山峦的轮廓,河流的走向,和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向东南方向三点钟位置移动,降低高度。”陈雨的声音有些沙哑。

画面随着她的指令移动。

很快,一片白色的建筑群出现在丛林掩映中。

和她画的一模一样。

技术人员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了陈雨一眼。

梁峰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放大中心花园区域。”陈雨继续指挥。

画面拉近,那棵歪脖子榕树,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

陈雨屏住呼吸。

“切换红外光谱镜头,扫描树干。”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

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了彩色斑斓的热成像图。

在树干的西侧,一道颜色明显暗淡下去的条状区域,突兀地显现出来。

它的形状…

是一个不规则的,分叉的闪电。

“找到了。”

陈雨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高兴的是,她证明了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恐惧的是,她也彻底把自己和这个恐怖的地方,绑死在了一起。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嗡声。

梁峰走到她身边,看着屏幕上的那道疤痕,久久没有说话。

“后续计划是什么?”陈雨抬头问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梁峰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

他转身对技术人员说:“回收‘蜂鸟’,所有数据加密封存,列为最高绝密。”

任务结束了。

陈雨被带回了房间。

她以为,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漫长的隔离和审查。

但她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快。

当天深夜,疗养院突然断电了。

备用电源也没有启动。

一片漆黑。

门外看守的警卫,发出了两声短促的闷哼,然后就没了声音。

陈雨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受过的所有训练,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本能。

她没有出声,悄悄地从床上滑下来,躲到了门后最不容易被看到的死角。

黑暗中,她听到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动作快得像只猫。

陈雨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准备在对方靠近的瞬间,发动致命一击。

但那个黑影,并没有靠近她。

他似乎对房间的布局了如指掌,径直走向了窗户。

接着,陈雨听到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窗户被打开了。

“走。”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陈雨愣住了。

这个声音…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是在国安局,是在更久远的,那些模糊的记忆里。

黑影见她不动,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

月光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半边脸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

还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得像鹰一样的眼睛。

“是你?”

陈雨认出了他。

梁峰。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别废话,跟我走。”梁峰压低声音,“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

“‘方舟’的人。”

梁峰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和一个消音器,熟练地装上。

“疗养院的安保系统被黑了,我们的人都被解决了。他们是冲你来的。”

陈雨的大脑飞速运转。

“方舟”的人来抓她?

那梁峰为什么要救她?

一个督查部的“铁面判官”,冒着叛国的风险,来救一个重大嫌疑人?

这不合逻辑。

除非…

“你是谁?”陈雨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动。

梁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现在没时间解释。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

他把手枪塞到陈雨手里。

“会用吗?”

陈雨握住冰冷的手枪,那熟悉的重量和质感,让她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觉得呢?”她反问。

梁峰不再多说,率先从窗户翻了出去。

陈雨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翻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草坪。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和人的惨叫声,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方舟”的行动效率,高得可怕。

“这边。”

梁峰带着她,贴着建筑的阴影,快速地向疗养院的后山移动。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显然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陈雨紧紧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枪始终保持着警戒状态。

她不信任他。

但现在,她只能选择跟着他。

穿过后山的一片小树林,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隐蔽处。

梁峰拉开车门,示意陈雨上车。

就在陈雨弯腰准备上车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

她想也不想,就地一个翻滚!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了一片泥土。

是梁峰开的枪!

但他打的不是她!

陈雨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袭击者,倒在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而梁峰,已经和另外两个袭击者交上了手。

他的身手,完全不像一个坐办公室的督查人员。

每一招都狠辣致命,是军中最顶尖的格斗术。

陈雨没有犹豫,举枪,瞄准,射击!

“砰!砰!”

两枪,精准地命中了两名袭击者的后心。

战斗在几秒钟内就结束了。

梁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握枪的姿势,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不错,童子功没白练。”

“你到底是谁?”陈雨的枪口,缓缓对准了他。

梁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吹了一声口哨。

那口哨的调子,很短,很奇怪。

但陈雨的身体,却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僵。

这个调子…

她记得。

爸爸带她在花园里玩捉迷藏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口哨声,告诉她自己藏在哪里。

那是属于他们父女之间的,独一无二的暗号。

05

“你…怎么会这个?”

陈雨握着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段深埋在记忆里的口哨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情感闸门。

那些关于“爸爸”的温暖画面,瞬间涌上了心头。

梁峰放下了手,看着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情。

“上车再说,这里不安全。”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公式化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

陈雨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身份不明,极度危险。

但情感上,那段口哨声,让她无法对他扣下扳机。

最终,她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越野车没有开灯,像一头黑色的野兽,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茫茫夜色。

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

陈雨坐在副驾驶,枪口始终没有离开梁峰的身体。

“你想知道我是谁?”

梁峰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我的真名叫李谦,梁峰是我的伪装身份。我不是督查部的人。”

“你是谁的人?”

“我是你父亲的人。”

李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向盘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陈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我父亲…是谁?”

“他叫肖振远,是个科学家。”李谦的声音很低沉,“也是‘方舟’组织的创始人之一。”

轰!

陈雨感觉自己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

她的父亲,那个温柔地教她用弹弓,在花园里陪她捉迷藏的男人,竟然是恐怖组织的头目。

这比让她承认自己是间谍,还要荒谬,还要让她痛苦。

“不可能!”她失声喊道,“你骗我!我爸爸不是坏人!”

“他是不是坏人,我不评价。”李谦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棱角分明,“我只知道,他很爱你。他创立‘方舟’的初衷,是为了建立一个没有战争和痛苦的理想国,一个真正的‘伊甸园’。但他后来,和组织里的其他人理念不合,被架空了权力。”

“那个基地,‘伊甸园’,是他亲手为你设计的。他想让你在一个绝对安全,绝对纯净的环境里长大。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都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陈雨呆呆地听着,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那…那些白大褂,那些注射器,又是什么?”她想起了那些冰冷的记忆。

“那是‘净化’。”李谦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肖先生认为,外界的很多信息都是‘精神垃圾’,会污染你。所以,他会定期清除你的一些不必要的记忆,再植入一些他认为美好的东西。那个八音盒,就是启动‘净化’程序的信号。”

原来是这样。

她的记忆,真的是被编辑过的。

温暖和冰冷,都是真实的。

一个是爸爸给予的爱,一个是父亲施加的控制。

何其讽刺。

“那你呢?”陈雨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之一?”

“我是他的养子,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李谦坦然承认,“他出事后,是他拼死把我送了出来,让我来找你,保护你。”

“他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他被软禁了。‘方舟’现在的主事者,是他的副手,一个叫‘主教’的疯子。‘主教’认为你是肖先生留下的最重要的‘资产’,你的大脑里,储存着‘伊甸园’所有核心区域的权限密码,还有肖先生毕生的研究成果。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弄回去。”

陈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方舟”会费尽心机地派人来抓她。

也明白了,为什么国安局会对她如此紧张。

她就是一个行走的宝库,钥匙,或者说,炸弹。

“那你潜伏在国安局,是为了什么?”

“为了找到你,并且在最合适的时机,带你走。”李谦说,“你的档案被肖先生用最高权限加密了,我也是最近才破解,确定了你的身份。”

“所以,年度心理评估,那幅画,都是你计划好的?”陈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寒意。

“是。”李谦没有否认,“我必须用一种最震撼的方式,让你暴露在国安局的视野里,让他们把你保护起来。疗养院,是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否则,你早就被‘方舟’的人带走了。我没想到的是,‘主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得这么深,连疗养院都能攻破。”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利用国安局的力量来保护她,同时又让她陷入绝境,只能依靠他。

陈雨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说他是来保护她的,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她推向深渊。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李谦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是那个木头做的,刻着小鸟的八音盒。

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连边角磨损的痕迹都分毫不差。

陈雨接过八音盒,手指触摸到那冰凉的木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是真的。

她童年唯一的玩具。

是爸爸亲手为她做的。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茫然地问。

“去找赵立军。”

李谦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找他?为什么?他现在也认为我是嫌疑人。”

“不,他不是。”李谦摇了摇头,“他是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相信你的人。”

“什么意思?”

“陈雨,你以为,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儿,是怎么通过国安局严苛到变态的政审的?你以为,赵立军一个行动处处长,为什么会亲自带你一个新人?”

李谦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当年把你从福利院领养走,安排给你现在这对养父母的人,就是他。”

“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不简单,但他选择了隐瞒,想让你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他不是你的上司,他是你的…守护者。”

06

车子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

李谦递给陈雨一个鸭舌帽和一个口罩。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陈雨,也不是‘雨燕’。”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新的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林晚”,照片是处理过的,和陈雨有七分像,但又不会让人一眼认出来。

“赵立军会在一个小时后,到城西的废弃钢厂见我们。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换一辆车,甩掉可能存在的尾巴。”

陈雨默不作声地戴上帽子和口罩,接过了身份证。

她的脑子还是很乱。

赵立军…赵叔…

那个总是在她犯错后,一边骂她“小兔崽子”,一边又偷偷给她塞巧克力的中年男人。

那个在她考核失利时,拍着她肩膀说“没关系,叔相信你”的领导。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不,他可能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但他一定知道,她的过去,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这个秘密,也守护她。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被欺骗的愤怒,但更多的,是被保护的感动。

“你怎么联系上他的?”陈雨问。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渠道。”李谦发动了车子,汇入了深夜空旷的街道,“你父亲出事前,就预料到了最坏的情况,他为我们留下了不止一条后路。”

“我还是不明白。”陈雨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既然赵立军是自己人,你为什么还要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把事情闹大?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不行。”李谦的回答很干脆,“赵立军虽然相信你,但他同样忠于他的国家和职责。如果我直接告诉他真相,他会陷入两难。一边是你,一边是组织纪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你彻底隔离,保护起来,然后由他自己去慢慢调查。那样一来,我们就失去了所有主动权。”

“可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了。”李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现在,你‘越狱’了,还‘杀’了人。在国安局的系统里,你已经从‘重大嫌疑人’,变成了‘危险叛逃者’。赵立军为了抓住你,或者说,为了保护你,他必须动用他权限范围之外的资源。他会被迫,站到我们这边来。”

陈雨的心一沉。

她明白了李谦的计划。

这是一个狠招。

他不仅算计了敌人,也算计了朋友。

他把赵立军逼到了悬崖边上,没有退路。

“你利用了他。”陈雨的声音很冷。

“这是战争,陈雨。”李谦看了她一眼,“战争里,没有温情脉脉。为了达到最终目的,有时候必须做出牺牲。”

陈雨没有再说话。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自称是父亲养子的男人。

他冷静,果断,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保护她吗?

还是说,她只是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就像她的父亲,肖振远一样。

用爱的名义,行控制之实。

他们父子,还真是像啊。

一个小时后,城西废弃钢厂。

锈迹斑斑的钢铁架子,在月光下像一具具巨大的骨骸。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停在他们旁边。

车门打开,赵立军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制服,只是一身便装,但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他看了一眼站在陈雨身边的李谦,眼神锐利如刀。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陈雨身上,那锐利瞬间化为了心疼和担忧。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这是他见到陈雨后说的第一句话。

陈雨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摇了摇头。

“赵叔…”

“别叫我赵叔。”赵立军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赵叔,也不是国安局的赵处长。我只是一个,想保护自己孩子的…老头子。”

他转向李谦,或者说,梁峰。

“你就是肖振远安排的人?”

“是。”李谦点了点头。

“你胆子很大,敢这么算计我。”赵立军的语气不善。

“赵先生,我们目标一致。”李谦不卑不亢,“都是为了保护她。”

赵立军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说法不买账。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扔给李谦。

“这里面,是‘主教’在国内所有已知势力的分布图,还有他们几个重要联络点的地址。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极限了。”

他看着陈雨,眼神里满是歉意,“孩子,对不起。叔骗了你这么多年。当年我把你从福利院带出来的时候,只知道你身世特殊,可能会有危险。我以为把你放在一个普通家庭,让你成为一个普通人,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没想到…还是把你卷了进来。”

“不是您的错。”陈雨摇了摇头。

她知道,赵立军已经为她承担了太多。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赵立军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那个行动处长的果决,“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国内。‘主教’的人已经疯了,整个国安系统也在通缉你们。再晚,就走不了了。”

“我们不走。”

李谦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赵立军和陈雨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赵立军皱起了眉头,“不走?留下来等死吗?”

“我们要回去。”李谦看着陈雨,一字一句地说,“回‘伊甸园’。”

陈雨的心猛地一跳。

回去?

回那个囚禁了她整个童年,现在又成了龙潭虎穴的地方?

“你疯了?”赵立军也觉得这个想法不可理喻,“回去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去救一个人,也去拿回一样东西。”

李谦的目光,像两把淬了火的尖刀。

“去救我父亲,肖振远。”

“去拿回…属于陈雨的,完整的人生。”

07

“伊甸园”坐落在一片不属于任何国家的灰色地带。

想要回去,比登天还难。

但李谦似乎早就规划好了一切。

在赵立军的暗中帮助下,他们用伪造的身份,辗转了三个国家,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那片原始丛林的边缘。

这里,是文明世界的尽头。

也是陈雨噩梦开始的地方。

站在丛林入口,闻着那潮湿而又熟悉的草木气息,陈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些冰冷的,关于“净化”的记忆,又开始在她脑海里翻腾。

李谦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别怕。”他的声音难得地柔和,“这一次,我们不是回去接受‘净化’,是去‘清洗’。”

清洗掉所有肮脏的过去,和所有企图控制她人生的人。

陈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宿命。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有回去,直面那个创造了她,也扭曲了她的男人,她才能真正地获得自由。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在丛林里艰难地穿行。

李谦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和陷阱。

而陈雨,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片丛林,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哪里有可以饮用的水源,哪种植物的果实可以充饥,哪条小路可以绕开最危险的沼泽区。

这些知识,像早就刻在她的DNA里一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也是爸爸教我的吗?”她问李谦。

“是。”李谦一边用军刀砍断挡路的藤蔓,一边回答,“肖先生说,‘伊甸园’是你的城堡,但城堡外的世界,是你的猎场。你必须学会,如何在任何极端环境下生存。”

原来,那些所谓的“野外郊游”,都是精心设计的生存训练。

陈雨的心情,越发沉重。

她的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用最极致的爱,给了她最严酷的训练。

他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又把她当成最锋利的武器。

这种矛盾,让她感到窒息。

第三天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伊甸园”的外围。

高大的白色围墙,通了电的铁丝网,还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武装守卫。

这里,和她记忆中那个宁静祥和的“家”,判若两地。

“主教”接管这里之后,把它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军事堡垒。

“怎么进去?”陈雨压低声音问。

“不进去。”李谦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军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动静,“我们等。”

“等什么?”

“等一个机会。”

机会在午夜时分来了。

一辆运输物资的卡车,缓缓从远处驶来,停在了基地的大门口。

就在守卫开门检查的时候,李谦动了。

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卡车后方的两名守卫,然后对陈雨做了一个手势。

两人迅速地爬上了卡车车底,利用车轴和传动杆,将自己固定在狭小的空间里。

卡车检查完毕,重新启动,缓缓驶入了基地。

陈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车轮碾过地面的震动,和排气管喷出的热气,都让她感到无比紧张。

终于,卡车停了下来。

他们等了几分钟,确定周围没人后,才从车底钻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还是那些白色的房子,还是那个带喷泉的花园。

但花园里妈妈最喜欢的白色小花,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监控探头。

曾经和爸爸一起捉迷藏的榕树下,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巡逻兵。

天堂,变成了地狱。

李谦带着她,熟练地避开所有监控和巡逻队,像两只幽灵,穿行在建筑的阴影里。

他的目标很明确,是基地最中心,那栋安保级别最高的建筑。

那是肖振远的实验室,也是他现在被软禁的地方。

“主教把他关在那里?”

“对。他需要肖先生帮他完成最后的研究,所以暂时不会动他。”

他们潜入了大楼,里面的结构,和陈雨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甚至记得,哪一层楼梯的第三级台阶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靠着这份“童年记忆”,他们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顶层。

顶层只有一个房间。

门口站着四个守卫。

李谦对陈雨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解决左边两个,她解决右边两个,三秒钟内,必须结束战斗。

陈雨点了点头,拔出了消音手枪。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手,却稳得像磐石。

李谦的身影,如鬼魅般扑了出去。

陈雨也同时开枪。

“噗!噗!”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个守卫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李谦用从守卫身上搜到的门禁卡,刷开了厚重的合金门。

房间里很暗,只有仪器的指示灯在闪烁。

一个消瘦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你还是来了。”

那个身影开口了,声音苍老而虚弱,但陈雨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是“爸爸”的声音。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爸…”她颤抖着,叫出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那个身影,缓缓转动轮椅,面向了他们。

那是一张陈雨从未见过的脸。

苍白,瘦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但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温文爾雅。

他看着陈雨,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

“小雨…我的小雨…你长大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想要触摸她。

陈雨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爸,我来救你了!”

“傻孩子…”肖振远笑了,笑得有些凄凉,“这里,你一旦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灯,突然全部亮了起来。

刺眼的白光,让陈雨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正带着十几个人,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他微笑着,轻轻鼓掌。

“真是父女情深啊,感人,太感人了。”

他就是“主教”。

李谦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把陈雨护在身后,枪口对准了主教。

“是你设的局?”

“当然。”主教摊了摊手,笑得像个绅士,“我等你们很久了,李谦。还有…我的侄女,陈雨。”

陈雨愣住了。

侄女?

主教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丝病态的狂热。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肖振山,是你父亲的亲弟弟,也就是…你的亲叔叔。”

08

这个世界疯了。

陈雨觉得自己的认知,在这一天晚上,被彻底颠覆了。

先是凭空出现一个恐怖组织头目的父亲,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当反派的亲叔叔。

这比任何一部八点档的狗血剧,都要离奇。

“很惊讶吗?”

肖振山,也就是“主教”,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我的好哥哥,他从来没跟你提过我吧?也难怪,在他的世界里,我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就是个应该被清除的‘精神垃圾’。”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怨恨。

“哥,你把你最完美的作品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吗?现在,她回来了。你可以启动‘最终协议’了。”

肖振山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狂热。

肖振远坐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无尽的疲惫和悔恨。

“我不会那么做的。”

“由不得你。”肖振山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找她回来,是为了叙旧吗?”

他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的两个手下,立刻上前,用枪顶住了李谦和陈雨的头。

“哥,你的女儿,和你的养子,现在都在我手上。”肖振山走到肖振远面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启动协议,不然,我让他们两个,在你面前,一个一个地爆头。你猜,是李谦的骨头硬,还是你女儿的头盖骨更耐打?”

肖振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睁开眼,看着被枪指着头的陈雨,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不要…”陈雨摇着头,“爸,不要听他的!”

她不知道“最终协议”是什么,但她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不及了。”

肖振山直起身,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按下了上面的红色按钮。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那段熟悉的,叮叮咚咚的八音盒音乐。

《致爱丽丝》。

陈雨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

那种恶心和眩晕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纷乱的画面。

有温暖的花园,也有冰冷的实验室。

但更多的是,一些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画面。

复杂的代码,精密的武器设计图,全球各个国家的重要情报…

这些信息,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入她的大脑。

她终于明白,“最终协议”是什么了。

她的父亲,把她当成了一个活体的数据库,一个备份。

他把自己毕生的研究,所有“方舟”组织的核心机密,都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储存在了她的潜意识深处。

而这段八音盒音乐,就是提取数据的“钥匙”。

“啊——!”

陈雨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她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那些庞大的数据洪流吞噬。

她感觉自己,正在消失。

“住手!肖振山,你这个疯子!快停下!”

肖振远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却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现在知道急了?晚了!”肖振山癫狂地大笑,“等数据传输完毕,她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而我,将得到你的一切,成为‘方舟’唯一的神!”

“我杀了你!”

李谦怒吼一声,猛地挣脱了束缚,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扑向了肖振山。

枪声,瞬间响成一片。

整个房间,乱成了一锅粥。

陈雨跪在地上,在无尽的痛苦中,她的意识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她看到了父亲悔恨的泪水。

看到了李谦为保护她而奋不顾身的身影。

也看到了肖振山那张扭曲疯狂的脸。

不。

她不能就这么消失。

她的人生,不能由这些人来决定!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她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那是属于“陈雨”自己的意志。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控制着音乐的遥控器。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了过去,在肖振山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抢过遥控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音乐,戛然而止。

大脑里的数据洪流,也瞬间平息。

世界,安静了。

陈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赢了。

她守住了自己的意识。

肖振山看着被砸碎的遥控器,愣了几秒钟,然后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拔出枪,对准了陈雨。

“你毁了它!你毁了我的一切!”

“砰!”

一声枪响。

但中枪的,不是陈雨。

是挡在她身前的,肖振远。

他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为女儿挡下了致命的一枪。

“爸!”

陈雨撕心裂肺地喊道。

鲜血,从肖振远的胸口涌出,染红了他白色的研究服。

他看着陈雨,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小雨…忘了这里…忘了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李谦也解决了肖振山。

他走到陈雨身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肖振远,眼神复杂。

基地的警报声,在这一刻,响彻了整个夜空。

“我们该走了。”李谦拉起还处于呆滞状态的陈雨。

陈雨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给了她生命,又给了她无尽痛苦的男人。

最终,她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她跟着李谦,消失在了混乱的夜色中。

三个月后。

法国南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阳光正好,洒在一个种满了白色小花的花园里。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坐在画架前,安静地画着画。

一个男人端着两杯柠檬水,从屋子里走出来,放在她旁边的桌上。

“在画什么?”男人问。

女孩没有回头,只是微笑着说:“画一个,真正的家。”

画纸上,不是记忆中那座冰冷的白色城堡。

而是一栋温暖的乡间小屋,屋前有花园,屋后有小溪,远处,是连绵的青山。

画面的角落里,还有两个人影。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手牵着手,沐浴在阳光下。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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